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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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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—“念念別怕, 我在呢。”

這不是紀放第一回 和她說這句話。只是這會兒聽見,紀放沙著嗓子, 還要反過來安慰她。舒念眼裏剛收回去一點的熱意,瞬間又湧了出來。心裏原本被貫了個小洞漏風的地方,也被他這句話填得滿滿當當。

明明一身傷的是他啊,為什麽還要對她說這樣的話。

舒念擡手, 抹了抹淚, 啞聲說:“你等我一下,我上去拿電話。”

憑舒林簡的性格,這麽短的時間就讓紀放到了這兒, 她確信, 紀放和外界還來不及做任何聯系。

結果,舒念說完這句剛想起身, 衣角就被人拽住了。

力道很輕,卻拽得她不敢亂動。

“怎麽了?”眼淚糊得臉上亂糟糟, 舒念說,“我馬上打電話,先去醫院。”

“你別哭, 我沒事。我這就是, 樣子看著唬人,真沒什麽事兒。”紀放趕緊安慰她,接著才又輕聲說,“你別走,讓我看看你。”

舒林簡叫人用的橡膠棍, 這玩意兒打起人來看不出嚴重的外傷,那點血漬,也是他支著手臂在水泥地上蹭出來的。那人力道控制得也極好。能讓他受傷,也能讓他疼,卻要不了命。所以他這會兒才能厚著臉皮拽住小姑娘,說自己沒事,然後好好瞧瞧她有事兒沒。

結果,當然是舒念不僅沒信他前半句話,更因為他後面半句,又心疼又自責。瞬時抽噎起來,斷續道:“你先讓我上去拿電話。”

“好好好,你別哭別哭。”紀放難受死,又不想撒手,突然弱唧唧地說,“那你慢點跑,我就在這兒等你。”

“唔。”舒念含混不清地點頭應了一聲。見他還不松手,又不忍心硬把他的手掰開,只好垂睫看著,試探著輕輕扯了扯自己的衣角,“我很快就下來。”

“嗯,我等你,慢點兒。”紀放終於舍得松手,看著她笑。

舒念轉身蹬蹬蹬踩著老樓梯跑回去找手機。紀放看著她瘦瘦小小的背影,剛在小姑娘面前撐著的那口氣一松,又有些無力地靠坐了回去,沒敢亂動。

嘶——舒林簡這男人,真他媽是個變態。他今天絕壁有內傷了。

重回二樓那個小臥室,舒林簡早已不知去向,舒念找到自己的手機,邊撥了急救電話報了地址,邊往樓下跑。打完掛斷,又立刻撥了陶警官的電話。

重新跪坐到紀放身邊的時候,紀放就聽見她對著電話那頭說了“源海工業區”,“舒林簡”這些詞,還說到了他。

掛了電話,舒念看著倚靠在舊機器邊上,緩緩眨著眼睫,還硬是要擠出個淺笑給她的紀放,開始解扣子脫衣服。

紀放吃力地擡手,摁住她解外套的手,故意逗她,“念念,你幹嘛呢?這要以身相許,咱也找個好點的地方啊。”

舒念一頓,然後擡頭看他,哭得比剛剛還兇,含混不清地說:“紀放,你不要說話了!”

本意是怕她冷,又怕她神經太繃著,就想說兩句話逗逗她,討小姑娘一兩聲嫌。結果沒想到,自己這句話一說完,小姑娘剛還壓抑著的哭腔,跟突然爆發了似的,邊哭出聲,邊哭得一抽抽。還讓他不要說話了。

紀放有點懵,又見不得她哭,心疼得慌。

“我、我開玩笑呢,”紀放捏捏她的手,啞著嗓子笑說,“你自己穿,我不冷。”

舒念好難受。明明這人的掌心,以往攥著她都有些燙人,這會兒都快沒她的暖和了。偏偏還要說那樣的話。

舒念沒理他,接著解扣子。脫了外套,靠過去,小心翼翼地,輕輕搭到他身上,又替他掖了掖頸窩那兒的衣領。

帶著小姑娘體溫,還有清甜香氣的毛絨絨外套蓋上來,紀放舒服地毛孔都蜷了蜷。然後擡睫看她,說:“你也進來。”

舒念想了想,又接著剛哭過的餘韻抽了兩下,啞著嗓子說:“那你等我會兒,我去樓上拿被子。”

剛跑得太急,只想趕緊打急救電話,再早點下來陪他,被子什麽的,壓根沒想到。

紀放看著她裏面就穿了件毛衣,於是點點頭,輕“嗯”了一聲。

舒念重新上樓,拿被子的時候,又看見臥室裏沙發邊的茶幾上,還放著些吃的,看上去是沒動過的樣子。舒念看了一眼,沒拿。估摸著時間,這會兒路上不會再堵車,急救車應該沒多久就能來了。

小小一只抱著一大床被子下樓,樓梯都看不見。紀放忍不住提了嗓音叫她,“慢點兒。”

喊完,嗆得自己胸腔有點兒疼,又忍不住咳了兩聲。

“你不要說話了啊。”舒念抱著被子走過來,又快哭了。

“……”紀放哭笑不得。難得受到小姑娘這份把他往心裏疼的待遇,心裏說不上來竟然還有點美。可一瞧見她一臉又快哭出來的樣子,又舍不得得緊。

做人好難。

“不說了,”紀放輕聲說,“快過來。”

舒念紅著眼眶走過去,抖開被角,連腿帶身子,把紀放蓋住,然後才掀開一角,自己也跟著鉆了進去。輕輕和他靠著,又不敢太用力。

空曠的廠房裏,一下子就安靜了。

安靜之後,舒念又莫名開始心慌。

“紀放。”舒念輕聲叫他。

“嗯,”紀放應她,“我在呢,沒睡著。”

“嗯,”舒念問,“你餓嗎?”

“嗯?”紀放有些想笑,這會兒確認了小姑娘沒事,又安靜下來,的確是渾身又痛又冷,肚子又餓。

從老國道那兒跑過來的一身汗,大概也早就幹掉又換了一身。涸在襯衣上,貼著皮膚,難受得他快炸毛了。可偏偏還不能表現出來。怕她擔心。

“待會兒急救車來了,”紀放覺得她應該也餓了,安慰道,“我們先讓他們帶著咱們兩個,去吃好吃的。”

鼻子又是一酸,舒念咽了一口,啞聲說:“你等等啊。”

舒念說完,藏在被子裏面的手,就開始往他身上一陣摸索。雖說動作很輕吧,紀放還是忍不住緩緩打了個問號,“……?”

不是,咱們要做這種成人最宜的事兒,真的可以換個地方啊。紀放忍不住咽了咽。

小姑娘摸上他蓋在身上的外套口袋就頓住了,然後窸窸窣窣地開始掏兜。

也不知道摸到了什麽好東西,才從被子裏把手伸出來,開始拆包裝紙。

紀放一看,哦——原來是個橘子味兒的棒棒糖。果然又是自己想多了。

舒念認真拆開,轉頭看他,看著他嘴角已經有些幹涸的血漬,心疼地問:“嘴巴能張開嗎?”

“……”紀放也不知道為什麽,莫名覺得她這種哄小孩兒似的語氣特別好笑,於是配合地試了試,然後稍稍嘶了一聲,說,“好像還行。”

紀放看著眼睛裏濕.漉.漉的水汽還沒褪,偏身湊過來的小姑娘,把糖湊到他唇邊,小聲對他說:“那你慢點張嘴。”

“……”紀放心裏軟得一塌糊塗,溫聲道,“你自己吃唄。”

小姑娘把糖塞進他嘴裏,還不忘替他輕輕扯了扯被子,然後才抱住膝蓋重新坐好,偏頭看他,說:“我不餓。”

說完,又扯了扯唇角,對他說:“讓你甜一甜。”

紀放一楞,咬著棒棒糖的紙棍子開始笑。邊笑還邊嘶地抽一兩口冷氣。

舒念:“紀放,你不要笑了啊。”

“那我不笑了,一塊兒甜一甜唄。”紀放含混不清地說著話,硬是湊過去了一些。

舒念:“你不要動了啊。”

“那我不動了,你自己來吧。”紀放叼著糖,笑得一臉痞氣。

“……”舒念哭腔又出來了,“你能不能別說話了啊。”

“好好好我不說了,你別哭別哭……”紀少爺又開始哄人。

……

急救車和警車,陸續到了源海工業區。

舒念得以下樓看紀放的時候,舒林簡和他口中的“老貓”早已不知去向。

急救車先把兩人送去了最近的醫院,周枳意和紀銳博聽到消息也在趕來的路上。

舒念陪著他一塊兒先做了一系列的檢查。紀放也是中二過的少年,知道打架的時候打哪兒最容易出問題。在廠房裏的時候,有意識地護住了腹部和幾個重點部位。所幸CT影像輪了一遍,臟器都沒問題。

就是這全身上下多處軟組織挫傷,也挺折磨人的。渾身像被搟面杖反覆揉壓按碾了好幾遍。

周枳意和紀銳博到這家醫院的時候,紀放已經吃了點東西,靠在了病床上。

舒念見他們進來,起身讓到了一邊,小聲叫了聲爸媽,然後說:“對不起。”

紀放怔了一瞬,接著嬉皮笑臉地岔開話頭,看著紀銳博和周枳意說:“爸媽,您倆今天來得這速度,可比我小時候在學校打架快多了。”

紀銳博睨了他一眼,說:“沒事吧?”

“沒事兒,”紀放對著紀銳博擠擠眼,視線在側對著兩人的周枳意和舒念那兒落了落,說,“你們兒子我,不從小就皮糙肉厚的。”

爹媽一看就是半夜從床上爬起來的樣子。周枳意難得出門連妝都沒化,隨意扯了件衣服套了個外套,更別提什麽搭配審美了。可見今天是真著急。

周枳意平時,對舒念比對他這個親兒子上心。可紀放這會兒看周枳意的這樣子,就很不放心。就怕因為這事兒,爹媽對舒念有什麽想法。

接收到了兒子的眼神暗示,紀銳博對著他,用口型無聲說:“沒事。”

紀放這才稍稍安心。

兩人在來的路上,就打電話給醫院了解過了情況。一早知道舒念沒受傷,紀放問題也不算大。

周枳意進來的時候,瞥了一眼半倚在床上的兒子,和坐在床邊的舒念。見舒念站起來叫人,又說了那樣的話,就跟沒聽見一樣,捉著小姑娘的手腕往自己懷裏帶了帶,然後抱住她,輕輕拍了拍她後腦勺,說:“沒事了念念,別怕啊。”

舒念沒她高,被她抱住的時候,額頭正好能磕在她肩窩裏。周枳意說這句話的時候,嗓音還帶著點微顫的啞。舒念鼻腔裏一下就酸了。為什麽都要對她這麽好。

紀放見狀,終於松了口氣,老老實實倚進了枕頭裏。艾瑪,就剛撐著身子那一會兒,他渾身又被搟面杖招呼了一遍似的。

感受到小姑娘氣息不太對,周枳意掰著她的肩退開了些。一見她垂著腦袋在那兒掉眼淚,瞬間心疼得不行,哄孩子似的輕聲安慰她,“嗳不哭不哭,都是媽媽不好,不說了不說了,我們不說了,嗷。”

紀放又被搟面杖頂了背,硬是坐了起來,“???”怎麽哭了??

舒念有點說不上話來,邊搖頭,邊擡手胡亂抹眼淚。

“念念你手怎麽了?”周枳意看著她手心裏幹涸的血漬,擔心道。

舒念抹淚的動作一頓,下意識地往後藏,啞聲說:“沒事。”

周枳意不太信,硬捉過來看,拉著她出去上藥。

“???”還受傷了?他居然沒發現?紀放難受死。可這會兒按他的行動速度,想要硬撐著下床再陪她一塊兒去上個藥,估計上完就能直接吃早飯。

紀銳博看他盯著病房門口望眼欲穿的樣子,居然覺得有些好笑。難得好心地,又給兒子後背墊了個枕頭,說:“行了,別看了。你媽陪著去,你還不放心麽?”

紀放心裏松了松,舒舒服服靠回去,擡頭,看著紀銳博,忍不住又想騷兩句,“爸,你老婆受傷了我陪她去上藥,你放心嗎?”

就你老婆以前說要給你做頓飯,燙了個手指頭都被你摁在床裏跟坐月子似的,休息了好幾天的樣子,我就不信你放心。紀放心說。

紀銳博一楞,接著偏頭輕笑了一聲。這個兒子,還真挺煩人的。好想把他的枕頭抽走。

周枳意帶著舒念處理好傷口,沒多久就重新回了病房。

還沒等紀放問問到底是什麽時候弄傷的,是不是那個變態舒林簡弄的,就見周枳意到了他床邊,擡手就準備拍拍他肩的樣子。臨了,大概是終於想起來兒子是個傷員,於是小手利落一收,改為替他鼓了鼓掌,誇張道:“兒子你今天真的A爆了!”

“……?”紀放眼睛一瞇,懵逼地在心裏打出個問號。隨即又明白了周枳意的意思,這是讓他別問呢。

紀放回神,餘光瞟了一眼舒念手上纏了一小圈的紗布,心裏澀得不行。那一定是小姑娘自己弄傷的了吧。

舌尖抵了抵小尖牙,紀放壓著呼吸舒了口氣,擡睫看著周枳意,故意笑說:“不是,媽。我平時不A嗎?你們怎麽盡喜歡把我往2B那一類裏歸納呢。”

周枳意:“?”是誰總結得那麽到位?

舒念想起剛認識那會兒,自己“送”他的鉛筆,和後來被他硬要去的那支,抿著唇角,忍不住笑了笑。

紀放見她晚上到現在,終於笑了一下,心裏吊著的一口氣松了大半,懶懶往身後的枕頭裏一靠,說:“爸,媽,我困了。”

言下之意非常明顯了。兩位請回吧。

“早點休息吧,”紀銳博彎了彎唇角,知道他挑剔,於是問,“明天要不要轉去清和?”

“好,”紀放笑說,“謝謝爸。”

真是托了小姑娘的福,一把年紀了,才享受到遲來的父愛。

周枳意也關照倆人早些休息,才拉著紀銳博出了病房。

進了電梯,裏面沒人,周枳意偏頭,擡睫看著紀銳博。

紀家就這麽一個繼承人,他們倆也就這一個兒子。先前兩個孩子結婚的時候,她就擔心過會有今天這樣的事情。她知道這個男人話少,很多事都不會表達出來,也不會說。就怕他對舒念……

紀銳博註意到她的視線,垂睫看她,牽著她的手捏了捏,輕聲笑說:“換了我,也會這樣的。”

周枳意微怔之後,眼眶紅了紅,垂了腦袋,額頭抵住他的胳膊,松了口氣,在他看不見的地方,彎了彎唇角。

病房裏只剩了舒念和紀放兩個人。周枳意帶門的時候,還“順手”替他們摁了裏面的門鎖。

舒念站到床邊,問他,“你還要再吃點東西嗎?”

紀放彎著唇角搖搖頭,靠著枕頭傾了傾身,去拉她的手。

舒念趕緊坐過去,小聲說:“你別亂動了。”

“哦。”紀放笑瞇瞇地乖乖應下。

紀放垂睫,視線在她裹著紗布的手心上落了一瞬,然後低頭,專心玩她的手指頭。像安撫似的,輕輕用指腹蹭著她的指腹。

房間裏靜謐地只剩了屋頂燈罩裏的電流聲。舒念默了片刻,突然開口叫他,“紀放。”

“嗯?”紀放頓了手上的動作,擡頭看她。

舒念回視他的眼睛,輕聲問:“你之前問的……還想續約嗎?”

紀放微楞,接著下意識地眨了兩下眼睛。唇角上揚的弧度,也跟著有點抑制不住。

稍稍控制了一下失序的心跳,紀放清了清嗓子,讓自己看起來冷靜一點,“念念,你明白我說的續約的意思嗎?”

舒念看著他,抿了抿唇,點點頭。

看著小姑娘超乖巧的樣子,紀放更冷靜了一點。輕吸了一口氣,斂了些笑意,鄭重地和她說:“念念,你沒必要因為今天的事……”

紀放想說,你沒必要因為今天的事情,不管是出於感激,還是出於同情,答應我什麽違背你本意的事情。

結果,話說了半截,小姑娘就傾身湊了過來,長睫半闔,錯著臉,唇貼到了他沒受傷的那一側唇角。輕輕堵住了他準備說下去的後半截話。

“……”紀放眼睛倏地睜圓,腦袋裏轟地炸了朵煙花。

滿腦子都是她之前說過的:喜歡的人,才給親,給親,親……

作者有話要說:  女鵝A爆了,廢話不多就是上!(親媽落淚)

兩個崽太不容易了!終於!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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